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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母子終到分離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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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母子終到分離時(三)

她銀牙一銼,狠了狠心,帶了點語氣,道:“你不是一向最聽話的嗎?今兒個是怎麽了?難道娘親的話算不得數嗎?”

朱佑樘低下頭,小聲道:“我不去,娘親姨娘不走,我哪兒也不去。”

紀羽瞳知道時間越長,她心裏面越舍不得,必須得快刀斬亂麻,道:“張公公,把天賜抱走。”

聽到這話,朱佑樘知道情形不對,扯住紀羽瞳的衣角,拼命地往身後躲,一邊躲,一邊哭:“我不要,我不要。”

張敏張開雙手,卻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吳廢皇後一把抓住了朱佑樘,狠心地掰開他的小手,含著淚道:“張公公,此刻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事已至此,必須得趕緊帶到皇上的面前,記住紀姑娘的話,一定要讓太後娘娘把佑樘領走。最後,張公公,本宮剛才說的那些只是氣話,本宮懇請你,如果有一線生機,請不要抱著必死的決心。”

吳廢皇後的話,讓張敏的淚水止不住往外流,他跪倒在地,抱著身子拼命掙紮哭喊的朱佑樘彎了三次腰:“皇後娘娘,您是老奴的主子;紀姑娘,您是老奴的主子。老奴能夠在有生之年得遇您這樣的主子是老奴的福分,老奴同樣以不能服侍你們左右而抱憾終身。老奴一定聽主子的話,不會主動尋死,老奴但有萬一,即使是茍延殘喘,也要殘喘下去,老奴知道。老奴活著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能盡力去保護香婉和香若兩位姑娘的周全,老奴一定會活到皇後娘娘您冤屈得伸,紀姑娘冊封的那一天。然後,老奴會好好伺候你們。”

紀羽瞳幾乎哭成了淚人,道:“好……好……我等著。”

吳廢皇後道:“張敏,你快些走吧,再不走,便來不及了。”

張敏用衣袖抹了一把淚,心一橫,死死抱住身體扭動越來越厲害的朱佑樘:“皇後娘娘,紀姑娘,老奴走了。”

吳廢皇後道:“走吧。張敏。記得告訴皇上。這孩子叫朱佑樘。”

張敏道:“娘娘放心,老奴一定告訴皇上。”

說著,他便費力地將朱佑樘向上托了托。

朱佑樘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伸出小手,沖著紀羽瞳和吳廢皇後張開五指,撕心裂肺地喊道:“娘親,姨娘,你們不要我了嗎?”

這一句話,聽得兩人心如針紮。

這畢竟是紀羽瞳十月懷胎,歷盡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

這畢竟是吳廢皇後含辛茹苦,精心照顧養育了六年的寶貝。

眼看著離別就在眼前,怎麽能不心痛。

但是,如果再繼續逗留下去。只怕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兩個女人無助地抱在了一起,仿佛心都被揪了起來。

紀羽瞳已經泣不成聲,趴在吳廢皇後的懷裏不敢再多看朱佑樘一眼。

吳廢皇後道:“張敏,你走……你快點走……”

朱佑樘的嗓子已經啞掉:“娘親,姨娘,你們為什麽不要我,我不要離開你們,我哪兒也不去,我不要見父皇,我不要見皇祖母,我只要娘親,我只要姨娘。娘親,姨娘,你們抱抱我,你們為什麽不抱抱我?”

紀羽瞳癱軟了,她動搖了,她頭一歪,看著小臉漲得通紅的朱佑樘,所有的堅持瞬間崩塌,她從吳廢皇後的懷中撲出,張開雙手準備抱向朱佑樘。

就在此時,她被吳廢皇後一把拉住,吳廢皇後尖叫道:“張敏,你這還遲疑什麽,走啊……走啊……”

這樣的場面,讓張敏覺得自己十足十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在吳廢皇後近乎癲狂地驅趕後,張敏終於狠下心來,抱著朱佑樘向安樂堂外跑去。

一邊跑,一邊帶著哭腔喊道:“讓開……所有人讓開……這是太子爺……皇上要見太子爺……”

就這樣,張敏越跑越遠,越跑越快。

就在張敏的身影從視線裏消失的一剎那,紀羽瞳和吳廢皇後兩人身體裏的力量好像瞬間無影無蹤,她們無力地癱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安樂堂的院門。

蔣姑姑和鶯鶯也被這催人淚下的分離場面感染地肝腸寸斷,她們雖然一左一右虛扶著兩位主子,卻也沒有想到吳廢皇後和紀羽瞳會跌倒。

毫無思想準備的她們順時被帶倒在地。

兩個人掙紮著爬了起來,道:“娘娘,您有沒有傷到?”

“娘娘,您有沒有傷到?”

既然朱佑樘的存在已被朱見深得知,那麽昭告天下,入住東宮成為後繼之君不過是早晚的事情。自古有雲,母憑子貴,尋常百姓家都是如此,更何況帝王之家。

所以,蔣姑姑和鶯鶯及時改了口,都是以“娘娘”尊稱吳廢皇後和紀羽瞳。

紀羽瞳抽抽噎噎著道:“姑姑、鶯鶯,你們還是叫我紀姑娘吧,我是沒福當這個娘娘的。”

鶯鶯道:“娘娘,您可千萬不能這麽想。這些年,多少大風大浪我們都闖過來了,小皇子即刻就要跟皇上父子相認,娘娘,到時候我們還怕什麽?”

鶯鶯到底年紀小,在她看來,朱佑樘和紀羽瞳只不過暫時的分別,為什麽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

紀羽瞳道:“鶯鶯,以前我們是在暗處,沒有人會想到要害我們。可是從眼下開始,我們便要和萬貴妃進行正面交鋒。從以往的經驗來看,宮中尚沒有任何一人是萬貴妃一招之敵。宮裏面不明不白死掉的宮女,妃嬪小主們肚子裏被打掉的孩子還少嗎?張敏的一席話,不僅僅是我,便是安樂堂裏的每一個人,包括皇後娘娘在內。生命都將面臨著極大的威脅。皇後娘娘,對不起,蔣姑姑、鶯鶯,對不起。是我們娘倆連累你們了。”

吳廢皇後道:“蔣姑姑,你怕嗎?鶯鶯,你後悔嗎?”

蔣姑姑含著淚笑道:“娘娘,奴婢把心裏話說出來,您可千萬別笑話。我們如果害怕受到牽連的話,也不會與您同甘共苦擔驚受怕一同挨了這麽多年。奴婢雖然識不得幾個字,卻也聽說過於少保的兩句詩文,詩文是這麽說的,渾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其實。只要看開了。死算得了什麽。民不畏死何以死懼之。如果,奴婢說一句掉腦袋的話,如果小皇子來日榮登大寶。史官們也許不會提到我們幾個人,但是我們曾經待過的地方,在史書上是留定了地方。雖然我們很有可能看不到那麽一天,但是奴婢覺得,即使此刻便被萬貴妃要了性命去,奴婢心裏面也只有一個想法,值。”

蔣姑姑的這段話,說得慷慨激昂,聽得鶯鶯熱血沸騰。本來心裏面多少有些突突害怕的她,驕傲地挺了挺她胸前那一雙剛剛綻放開來的蓓蕾。道:“值,絕對值得。”

蔣姑姑道:“皇後娘娘,娘娘,我們扶你們回房間,先休息休息好不好?”

紀羽瞳道:“姑姑,適才仕元急火攻心,只怕已經傷到了內裏,我想去瞧瞧她。皇後娘娘,你有沒有辦法讓鄒公公幫我們取一些藥材來。此刻雖然不知道該用哪些藥,不過如果有條件,能先備上一些活血化瘀、固本培元的藥材,先熬煮了給他喝下也是好的。”

吳廢皇後道:“鶯鶯,我們這裏有蔣姑姑陪著就行,你跑一趟西內,就說是本宮的話,讓鄒升拼盡所能,去找太醫也好,去找京城裏的杏林聖手也罷,開方抓藥。”

鶯鶯道:“是,娘娘。”

初出安樂堂的時候,朱佑樘是拼命地掙紮著的,但是過了一會兒,見掙紮毫無用處,他也僅止是大哭,一邊哭,一邊透過朦朧的淚眼好奇地看著飛快向後倒退的宮墻,以及左右兩側低頭彎腰、跪下的男男女女。

六年,在長達六年的時光裏,他這個大明王朝後繼之君的天地就只有安樂堂最後一進院子以及冷宮殘破的房子。見到過的人,用兩只小手便能夠數的過來。

這是他從出生到現在為止第一次出現在距離安樂堂百丈以外的地方,第一次看到除了安樂堂蔣姑姑她們外的面孔。

原來,這個世界居然有那麽大。

原來,這個天地間的人竟然會是那麽多。

張敏跑到幾乎虛脫,一路吼著來到了朱見深所在的宮室。

宦官和宮女們驚訝於一向謙和友善的張公公呢如同發了瘋一般,將皇宮中人的體面和規矩扔在了腦後,肆意沖撞著來來往往的人。

與此同時,他們還從張敏的口中聽到了一個驚天的消息,張敏的懷中是太子爺,皇上要召見太子爺。

自從柏妃之子,悼恭太子暴亡之後,便再無妃嬪宮女為皇上誕下子嗣,那麽從哪裏突然冒出來個太子爺?

為什麽他長那麽大都沒有人知道?

腦筋轉得比較快的,距離安樂堂比較近的宮人們迅速地把關於紀羽瞳的幾件事兒聯系了起來,恍然大悟。

一路上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是張敏故意而為之的。

從安樂堂到朱見深所在的宮室,最起碼有五六百名宦官和宮女看到和聽到了剛才的情景。

這件事情,越多人知道越好,最起碼,日後萬貞兒想下毒手謀殺朱佑樘,也要顧忌一下悠悠之口、雪亮雙目。

而且皇宮裏有一名長成半大孩童的小皇子這件事情用不了多久便能讓朝臣們知道。

想必,朱佑樘若是有個風寒頭疼的,所有人首先便會想到是萬貞兒所為。

張敏歪斜著身子,踉踉蹌蹌來到了宮室門前,當他準備跨過高高門檻的時候,由於兩腿跑到脫力,右腳擡起後並沒有完全邁過去,腳尖被門檻勾住。

頓時,張敏整個人重心不穩,向裏面摔了過去。

就在即將和地面接觸的瞬間,張敏以極快的速度扭轉著身軀,不可思議地讓自己墊在了下面。

只聽“咕咚”一聲,他的脊背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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